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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旅游去,或者是跟着感觉走,喜欢什么,就停下来多看两眼,赏心悦目;或者是听导游讲解,看旅游指南之类的文字材料,在人家理性思维的指导之下去赏景,一下子就把握住景物的特点。应得上中国的一句老话:会看的看门道,不会看的看热闹。因为不满足于看热闹之流的浅薄,总是醉心于听导游讲解,或是去看旅游读物。但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,就是用自己的脑子去想。   

    就拿拙政园来说吧,它是我国“四大名园”之一。l961年3月4日国务院颁布的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中,属于园林方面的有四处:拙政园列于榜首,其他三处分别是颐和园、避暑山庄和留园。近年来,它还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。
    拙政园,几十年来,去逛了不下几十次,外地朋友来了,陪着玩的时候,还会去当个半吊子导游,贩卖一点耳食来的关于这座园林的知识。近年来,去得少了,想到的问题反倒多了起来。
    老在想的问题,大概有两个:
    第一个,是拙政园的命名问题。早期的园林对名字是不太在意的,常常是以主人的名字去称呼,如前面提到的辟疆园、任晦园。唐宋以还,对于园林的名字渐渐讲究起来,要有寓意,要高雅,要不落俗套,如苏舜钦的沧浪亭,尽管园林的主人变换了,园林的模样变了,名称变了,甚至一度化为衙门、会馆、寺庙、民宅,但是人们还是觉得老名称好,又重新复归到原来的名字上。在“文苑艺风”中说到的沧浪亭是如此,拙政园也是如此。
    拙政园的建造年代,学界的意见还不一致,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始于明武宗正德八年(1513),完成于明世宗嘉靖十二年(1533),前后相差三十年。
    园主人王献臣,字敬止,号槐雨,又号玉泉山人。出生在北京。《明史》本传云:“其先吴人,隶籍锦衣卫。弘治六年(1493)进士,授行人,擢御史。”曾出使朝鲜,赐鳞服,《明史》还说他“为朝廷耳目”。锦衣卫是明代带有特务性质的机构,此人很有些政治背景。但是官运不佳,曾连续两次被贬,先后担任过驿丞、知县之类的小官。正德三年(1508),起复为高州府通判(州里长官的副手),两年后,正德五年(1510),他借口为父亲守丧,就此退出仕途,回到苏州定居,并着手于养老园林的经营。
    对于王献臣的人品,评价不一,有人说他“不阿法,抗中贵(宦官)”(王宠:《雅宜山人集》),“直声著朝野”(吴骞:《文徵明(拙政园图)》题签),也有人认为他在扩大拙政园的规模时,霸占了邻近的大弘寺的土地。清初诗人吴梅村《咏拙政园山茶花并引》中说:“拙政园,故大弘寺基也,其地林木绝佳,有王御史侵之,以广其宫。”与吴大致相同时代的徐树丕的《识小录》,说得更为明白,“传御史移佛像时,皆剥取其金,故号“剥金御史”。
    明代退职官员横行乡曲,是常见的事,何况王氏是有锦衣卫背景的大臣。不过总的说来,王献臣是科班出身,有一定的文化素养,又广交朋友,在建园过程中,得到著名画家、书法家文徵明的指点、襄助,园林不会建得俗气。
    建园之初,为园林取名,让王献臣很费了些踌躇,曾向吴郡名士广泛征求意见。有一位颇有文名的都穆,在写给王献臣的信中说:“府学前有南园,乃五代钱氏故地。后为苏沧浪所居,名著吴中。执事之园,当名‘小沧浪’,以续沧浪故事,如何?”(《明清藏书家尺牍》)
    建园初期,文人们的咏园诗,也只是以“王敬止园地”、“王侍御敬止园林”称之。到正德十二年(1517),文徵明的《寄王敬止》诗中有句:“流尘六月正荒荒,拙政园中日月长。”道出园名,此时距建园之始,已有四年多了。
    王献臣是“采古事即近事以为命名”,文徵明《王氏拙政园记》中引述了王氏自己的一段话:“昔潘岳氏仕宦不达,故筑室种树,灌园鬻蔬,日:‘此亦拙者之为政也。’余自筮仕抵今,逾四十年,同时之人,或起家至八坐,登三事,而吾仅以一郡伴老退林下,其为政殆有拙于岳者,园所以识也。”王献臣这番话,酸溜溜的,认为与自己同时做官的,有的已经做了尚书之类的高官(相当今天的部级),而自己仅仅是个知府的副职(通判,相当于今天的副市级)。认为这些都是由于自己“拙”所引起的。“拙”在王献臣所引的潘岳《闲居赋》中,是与“巧”对举的,意思是“资忠履信以进德,修辞立诚以居业”,也就是忠厚诚信,安于本分;所谓“巧”,则是钻营取巧,争宠夺荣。潘岳以拙者自许,说自己是“巧智之不足,拙艰之有余”。退隐以后,“庶浮云之志,筑室种树,逍遥自得”,“身齐逸民,名缀下士”,“仰众妙而绝思,终优游以养拙”,把自己描绘成一个与世无争,志行高洁的隐士。其实他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。金代诗人元好问对潘岳和《闲居赋》有个很好的评价:“心画心声总失真,文章宁复见为人。高情千古《闲居赋》,争信安仁(潘岳字)拜路尘。”末句“争信安仁”,“争信”即怎信。潘岳是西晋文人,与陆机齐名,并称“潘陆”,文辞华丽,人品低下,《晋书·潘岳传》云:“岳性轻躁趋势利,与石崇等谄事贾谧,每候其出,辄望尘而拜。”王献臣未尝不知道潘岳的为人,与他商量过园名的都穆在《南濠诗话》中说:“杨子云日:‘言,心声也;字,心画也。’盖谓观言与熟,可以知人之邪正也。然世之偏人曲士,其言其字,未必皆骗曲,则言与书又似不足以观人者。元遗山诗云:……有识者之论固如此。”王献臣拈出潘岳这样一个人的这样一篇文章。突出“拙”字这个文眼,甚至认为自己之与潘岳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建园,优游以养老,不过是炒作而已。身居江湖之上,心存魏阙之中,是逐臣们的共同心态,王献臣何能免于此。
    为了体现“筑室种树,灌园鬻蔬”这个主题,王献臣是竭力将园林往大处去打造:拙政园那时的面积“广袤二百余亩”(《长洲县志》)。据文徵明《王氏拙政囝记》和他的拙政园二十一景图来看,其时的园景轮廓,大致是这样的:
    这是一处以水景为主,园内建筑物稀疏,而茂树曲池,近乎天然风光的园林。全园仅一楼、一轩、六亭,而花坞、钓磐、曲池、果圃却参差于花聿轲。花木众多,四时有景。康熙县志谓茂树曲池,胜甲天下,这是对明朝时期拙政园艺术审美的高度评价。——魏嘉瓒《苏州古典园林史》
   放开胆子想一下,那时王献臣先生的拙政园是一个充满野趣的地方,水广树密、花木扶疏,并没有今天拙政园里如此之多的亭台楼阁,也没有如此之多的曲廊假山:明代的艺术风格是疏朗雅淡,它是与繁缛绝缘的。如果你不明白,看看明代的红木家具和宣德炉就得了,他们是如此的疏略简约。如今的拙政园,仅是沿袭了王献臣定下的那个未必高明的名字而已。
    第二个.是拙政园的结构布局的问题。如今的拙政园是由东园、中园、西园三部分构成。自从王献臣死后,他的儿子一夜豪赌,就把园子输给人家,其后四百多年,整个园林或分,或合,得到园林某一部分的,就按照自己的设想去改造。有的是有点艺术素养的,也听得进造园师一一如《红楼梦》中的山子野的意见,就会好一点。有的是破落户骤得大园,不知如何处置。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宁,已经穷得没有饭吃,靠了从箱底找出的一纸婚书,到云南找到了平西王吴三桂,完姻后,返苏,得到良田三千亩和一座拙政园。于是就大兴土木,“凡长林修竹,陂塘陇坡,层楼复阁,雕坪曲圯,极崇闳糜曼之胜”。(毛其龄:《西河合集·杂笺》)王永宁还建造“斑竹厅”、“娘娘厅”为吴女起居处,又建楠木厅(今远香堂处),为游宴之所。拙政园不再有昔日的园林雅致,正如清代诗人许旭《过拙政园》一诗所写的:“豪家新第像蓬莱,叠石穿池势壮哉。复道恍疑通万户,中天直似起三台。”简直把拙政园当作阿房宫来打造了。后来吴三桂谋反,拙政园籍没,楠木厅柱础等物皆撤运往北京,但基础还在,后来就在这基础上建成了远香堂。虽然一些园林介绍上说,“以荷香喻人品的‘远香堂’为中部拙政园主景区的主体建筑,位于水池南岸,隔池与东西两山岛相望,池水清澈广阔,遍植荷花”,称誉这座建筑物设置的匠心独具,但是我总觉得很别扭,从中部原来的门进来,扑面就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厅堂,过了厅堂,才看到园景,真有些怪怪的。再如西部,经富商张履谦购得后改名“补园”,“经营多年,追求奢丽,失去了明代‘拙政园’疏朗闲散的风貌。如‘浮翠阁’力求奇拔,‘鸳鸯厅’力求壮美,与周围环境很不相称。浮翠阁山石太小,建筑太大,殊又不安全之感。”(魏嘉瓒:《苏州古典园林史》)
    作为一座古典园林,拙政园自建园之始的正德八年(1513)到1960年最终形成今天的风貌,其间447年。园主前后换了三十多姓,又是一园多家,分割居住,用途也屡经变化,衙门、会馆、医院、学校。园主们总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和爱好,对这座园林进行修葺和改造。
    欧洲的教堂修建常常拖上一百多年,甚至几百年,总觉得整体风格不一致,是罗马式的、文艺复兴式的、洛可可式的杂凑,尽管有盛名,但是看起来总觉得不那么调和,但是教堂的主人没有变,功能没有变,支撑的信仰没有变,这些教堂总体上看起来还是和谐的。今天“拙政园”中部和西部是王献臣“拙政园”原址的一部分,其格局是晚清时奠定的。光绪二十年(1894)张履谦写《补园记》时,对照文徵明画的三十一图,慨叹“及其标举诸胜,亦旧观尽改,无复可征”。现今题名的景点二十九处中,只有“倚玉轩”、“小飞虹”、“小沧浪”、“待霜亭”、“得真亭”、“嘉实亭”、“听宋凤雏”、“志清处”等八处,是沿袭的王氏“拙政园”的旧名,但其位置与情貌和昔日的已大不相同。前面说过王献臣的“拙政园”面积有二百余亩,而今的拙政园只有六十二亩,不及原来的三分之一,怎能体现原来疏朗简约的特点呢?
    只能说今天的拙政园的中部,在整体构思上还能体现王氏“拙政园”“以水为主,疏朗淡雅,林木绝胜”的特点,显现出明代的艺术风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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